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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明史》 · 列传·卷一百零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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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治 欧阳一敬(胡应嘉) 周弘祖(岑用宾 邓洪震) 詹仰庇 骆问礼(杨松 张应治) 郑履淳 陈吾德(李已 胡涍) 汪文辉 刘奋庸(曹大埜)

王治,字本道,忻州人。嘉靖三十二年进士。除行人,迁吏科给事中。寇屡盗边,边臣多匿不奏;小胜,文臣辄冒军功。治请临阵斩获,第录将士功;文臣及镇帅不亲搏战者止赐赉。从之,再迁礼科左给事中。

隆庆元年,偕御史王好问核内府诸监局岁费。中官崔敏请止之,为给事中张宪臣所劾。得旨:“诏书所载者,自嘉靖四十一年始,听治等详核。不载者,已之。”治等力争,不许。事竣,劾中官赵廷玉、马尹干没罪,诏下司礼监按问。寻上疏陈四事:“一、定宗庙之礼以隆圣孝。献皇虽贵为天子父,未尝南面临天下;虽亲为武宗叔,然尝北面事武宗。今乃与祖宗诸帝并列,设位于武宗右,揆诸古典,终为未协。臣以为献皇祔会太庙,不免递迁。若专祀世庙,则亿世不改。乞敕廷臣博议,务求至当。一、谨燕居之礼以澄化源。人主深居禁掖,左右便佞窥伺百出,或以燕饮声乐,或以游戏骑射。近则损敝精神,疾病所由生。久则妨累政事,危乱所由起。比者人言籍籍,谓陛下燕闲举动,有非谅闇所宜者。臣窃为陛下虑之。”其二,请勤朝讲、亲辅弼。疏入,报闻。

进吏科都给事中。劾蓟辽总督都御史刘焘、南京督储都御史曾于拱不职,于拱遂罢。山西及蓟镇并中寇,治以罪兵部尚书郭乾、侍郎迟凤翔,偕同官欧阳一敬等劾之。诏罢乾,贬凤翔三秩视事。部议恤光禄少卿马从谦。帝不许,治疏争。帝谓从谦所犯,比子骂父律,终不允。治又请追谥何瑭,雪夏言罪,且言大理卿朱廷立、刑部侍郎詹瀚共锻成夏言、曾铣狱,宜追夺其官。咸报可。明年,左右有言南海子之胜者,帝将往幸。治率同官谏,大学士徐阶、尚书杨博、御史郝杰等并阻止,皆不听。至则荒莽沮湿,帝甚悔之。治寻擢太仆少卿,改大理,进太仆卿。忧归,卒。

欧阳一敬,字司直,彭泽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除萧山知县。征授刑科给事中。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为文选郎时劣状,而南京侍郎傅颐、宁夏巡抚王崇古、湖广参政孙弘轼由应槐进,俱当罢。吏部为应槐等辨,独罢颐官。未几,劾罢礼部尚书董份。三迁兵科给事中。言广西总兵当用都督,不当用勋臣。因劾恭顺侯吴继爵,罢之,以俞大猷代。寇大入陕西,劾总督陈其学、巡抚戴才,俱夺官。又以军政劾英国公张溶,山西、浙江总兵官董一奎、刘显,掌锦衣卫都督李隆等九人不职。溶留,余俱贬黜。

自严嵩败,言官争发愤论事,一敬尤敢言。隆庆元年正月,吏部尚书杨博掌京察,黜给事中郑钦、御史胡维新,而山西人无下考者。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劾博挟私愤,庇乡里。应嘉先尝劾高拱,拱修郤,将重罪之。徐阶等重违拱意,且以应嘉实佐察,初未言,今党同官妄奏,拟旨斥为民。言路大哗。一敬为应嘉讼,斥博及拱。诋拱奸险横恶,无异蔡京,且言:“应嘉前疏臣与闻,黜应嘉不若黜臣。”会给事中辛自修、御史陈联芳疏争,阶乃调应嘉建宁推官。一敬寻劾拱威制朝绅,专柄擅国,亟宜罢。不听。逾月,御史齐康劾阶。诸给事御史以康受拱指,群集阙下,詈而唾之。一敬首劾康,康亦劾一敬。时康主拱,一敬主阶,互指为党。言官多论康,康竟坐谪。

已,陈兵政八事,部皆议行。南京振武营兵由此罢。湖广巡按陈省劾太和山守备中官吕祥,诏征祥还,罢守备官。未几,复遣监丞刘进往代。一敬言:“进故名俊,守显陵无状。肃皇帝下之狱,充孝陵卫净军,今不宜用。”从之。中官吕用等典京营,一敬力谏,事寝。黔国公沐朝弼残恣,屡抗诏旨。一敬请治其罪,报可。俄擢太常少卿。拱再起柄政,一敬惧,即日告归,半道以忧死。时应嘉已屡迁参议,忧归,闻拱再相,亦惊怖而卒。

应嘉,沐阳人。由宜春知县擢吏科给事中。三迁都给事中。论侍郎黄养蒙、李登云及布政使李磐、侯一元不职,皆罢去。登云者,大学士高拱姻也。应嘉策拱必害己,遂并劾拱,言:“拱辅政初,即以直庐为隘,移家西安门外,夤夜潜归。陛下近稍违和,拱即私运直庐器物于外。臣不知拱何心。”疏入,拱大惧,亟奏辩。会帝崩,得不竟。拱以此衔应嘉。穆宗嗣位,应嘉请帝御文华殿与辅臣面议大政,召访诸卿顾问侍从,令科臣随事驳议。帝纳焉。应嘉居谏职,号敢言。然悻悻好搏击,议者颇以倾危目之。

周弘祖,麻城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除吉安推官。征授御史,出督屯田、马政。隆庆改元,司礼中贵及藩邸近侍荫锦衣指挥以下至二十余人。弘祖驰疏请止赉金币,或停世袭,且言:“高皇帝定制,宦侍止给奔走扫除,不关政事。孝宗召对大臣,宦侍必退去百余武,非惟不使之预,亦且不使之闻。愿陛下勿与谋议,假以嚬笑,则彼无乱政之阶,而圣德媲太祖、孝宗矣。臣又闻先帝初载,欲荫太监张钦义子锦衣,兵部尚书彭泽执奏再四。今赵炳然居泽位,不能效泽忠,无所逃罪。”报闻。已,请汰内府监局、锦衣卫、光禄寺、文思院冗员,复嘉靖初年之旧,又请仿行古社仓制。诏皆从之。

明年春,言:“近四方地震,土裂成渠,旗竿数火,天鼓再鸣,陨星旋风,天雨黑豆,此皆阴盛之徵也。陛下嗣位二年,未尝接见大臣,咨访治道。边患孔棘,备御无方。事涉内庭,辄见挠沮,如阅马、核库,诏出复停。皇庄则亲收子粒,太和则榷取香钱,织造之使累遣,纠劾之疏留中。内臣爵赏谢辞,温旨远出六卿上,尤祖宗朝所绝无者。”疏入,不报。其冬诏市珍宝,魏时亮等争,不听。弘祖复切谏。寻迁福建提学副使。大学士高拱掌吏部,考察言官,恶弘祖及岑用宾等,谪弘祖安顺判官,用宾宜川县丞。

用宾,广东顺德人。官南京给事中,多所论劾。又尝论拱很愎,以故拱憾之,出为绍兴知府。既中以察典,遂卒于贬所。而弘祖谪未几,拱罢,量移广平推官,万历中,屡迁南京光禄卿。坐朱衣谒陵免。

当隆庆初,以地震言事者,又有邓洪震,宣化人。时为兵部郎中,上疏曰:“入夏以来,淫雨弥月。又京师去冬地震,今春风霾大作,白日无光。近大同又报雨雹伤物,地震有声。陛下临御甫半年,灾异叠见。传闻后宫游幸无时,嫔御相随,后车充斥。左右近习,滥赐予。政令屡易,前后背驰,邪正混淆,用舍犹豫。万一奸宄潜生,寇戎轶犯,其何以待之?”帝纳其言,下礼官议修省。洪震寻以疾归。万历改元,督抚交章论荐,竟不起。

詹仰庇,字汝钦,安溪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由南海知县征授御史。隆庆初,穆宗诏户部购宝珠,尚书马森执奏,给事中魏时亮、御史贺一桂等继争,皆不听。仰庇疏言:“顷言官谏购宝珠,反蒙诘让。昔仲虺戒汤不迩声色,不殖货利;召公戒武王玩人丧德,玩物丧志。汤、武能受二臣之戒,绝去玩好,故圣德光千载。若侈心一生,不可复遏,恣情纵欲,财耗民穷。陛下玩好之端渐启,弼违之谏恶闻,群小乘隙,百方诱惑,害有不胜言者。况宝石珠玑,多藏中贵家,求之愈急,邀直愈多,奈何以有用财,耗之无用之物。今两广需饷,疏请再三,犹靳不予,何轻重倒置乎!”不报。三年正月,中官制烟火,延烧禁中庐舍,仰庇请按治。左右近习多切齿者。

帝颇耽声色,陈皇后微谏,帝怒,出之别宫。外庭皆忧之,莫敢言。仰庇入朝,遇医禁中出。询之,知后寝疾危笃,即上疏言:“先帝慎择贤淑,作配陛下,为宗庙社稷内主。陛下宜遵先帝命,笃宫闱之好。近闻皇后移居别宫,已近一载,抑郁成疾,陛下略不省视。万一不讳,如圣德何?臣下莫不忧惶,徒以事涉宫禁,不敢颂言。臣谓人臣之义,知而不言,当死;言而触讳,亦当死。臣今日固不惜死,愿陛下采听臣言,立复皇后中宫,时加慰问,臣虽死贤于生。”帝手批答曰:“后无子多病,移居别宫,聊自适,以冀却疾。尔何知内庭事,顾妄言。”仰庇自分得重谴,同列亦危之。及旨下,中外惊喜过望,仰庇益感奋。

亡何,巡视十库,疏言:“内官监岁入租税至多,而岁出不置籍。按京城内外园廛场地,隶本监者数十计,岁课皆属官钱,而内臣假上供名,恣意渔猎。利填私家,过归朝宁。乞备核宜留宜革,并出入多寡数,以杜奸欺。再照人主奢俭,四方系安危。陛下前取户部银,用备缓急。今如本监所称,则尽以创鳌山、修宫苑、制鞦韆、造龙凤舰、治金柜玉盆。群小因干没,累圣德,亏国计。望陛下深省,有以玩好逢迎者,悉屏出罪之。”宦官益恨。故事,诸司文移往还及牧民官出教,用“照”字,言官上书无此体。宦官因指“再照人主”语,为大不敬。帝怒,下诏曰:“仰庇小臣,敢照及天子,且狂肆屡不悛。”遂廷杖百,除名,并罢科道之巡视库藏者。南京给事中骆问礼、御史余嘉诏等疏救,且言巡视官不当罢。不纳。仰庇为御史仅八月,数进谠言,竟以获罪。

神宗嗣位,录先朝直臣。以仰庇在京时尝为商人居间,不得内召,除广东参议。寻乞归。家居十余年,起官江西。再迁南京太仆少卿。入为左佥都御史,进左副都御史。仰庇初以直节负盛名,至是为保位计,颇不免附丽。饶伸以科场事劾大学士王锡爵、左都御史吴时来,仰庇即劾伸。进士薛敷教劾时来及南京右都御史耿定向,仰庇未及阅疏,即论敷教排陷大臣,敷教坐废。及吏部侍郎赵焕、兵部侍郎沈子木相继去,仰庇谋代之,踪迹颇著。给事中王继光、主事姜士昌、员外郎赵南星、南京御史王麟趾等交章论列。仰庇不自安,屡求去。帝虽慰留,而众议籍籍不止。稍迁刑部右侍郎。移疾归,久之卒。

骆问礼,诸暨人。嘉靖末进士。历南京刑科给事中。隆庆三年,陈皇后移别宫,问礼偕同官张应治等上言:“皇后正位中闱,即有疾,岂宜移宫。望亟返坤宁,毋使后世谓变礼自陛下始。”不报。给事张齐劾徐阶,为廷臣所排,下狱削籍。问礼独言齐赃可疑,不当以纠弹大臣实其罪。张居正请大阅,问礼谓非要务,而请帝日亲万几,详览奏章。未几,劾诚意伯刘世延、福建巡抚涂泽民不职,帝并留之。

帝初纳言官请,将令诸政务悉面奏于便殿,问礼遂条上面奏事宜。一言:“陛下躬揽万几,宜酌用群言,不执己见,使可否予夺,皆合天道,则有独断之美,无自用之失。”二言:“陛下宜日居便殿,使侍从官常在左右,非向晦不入宫闱,则涵养薰陶,自多裨益。”三言:“内阁政事根本,宜参用诸司,无拘翰林,则讲明义理,通达政事,皆得其人。”四言“诏旨必由六科,诸司始得奉行,脱有未当,许封还执奏。如六科不封驳,诸司失检察者,许御史纠弹。”五言:“顷诏书两下,皆许诸人直言。然所采纳者,除言官与一二大臣外,尽付所司而已。宜益广言路,凡臣民章奏,不惟其人惟其言,令匹夫皆得自效。”六言:“陛下临朝决事,凡给事左右,如传旨、接奏章之类,宜用文武侍从,毋使中官参与,则窥窃之渐,无自而生。”七言:“士习倾危,稍或异同,辄加排陷。自今凡议国事,惟论是非,不徇好恶。众人言未必得,一人言未必非,则公论日明,士气可振。”八言:“政令之出,宜在必行。今所司题覆,已报可者未见修举,因循玩悽,习为故常。陛下当明作于上,敕诸臣奋励于下,以挽颓惰之风”。九言:“面奏之仪,宜略去繁文,务求实用,俾诸臣入而敷奏,退而治事,无或两妨,斯上下之交可久。”十言:“修撰、编检诸臣,宜令更番入直,密迩乘舆,一切言动,执简侍书。其耳目所不及者,诸司或以月报,或以季报,令得随事纂缉,以垂劝戒。”

疏奏,帝不悦。宦侍复从中构之,谪楚雄知事。明年,吏部举杂职官当迁者,问礼及御史杨松在举中。帝曰:“此两人安得遽迁,俟三年后议之。”万历初,屡迁湖广副使,卒。

杨松,河南卫人。历官御史,巡视皇城。尚膳少监黄雄征子钱与民哄,兵马司捕送松所。事未决,而内监令校尉趣雄入直,诡言有驾帖。松验问无有,遂劾雄诈称诏旨。帝令黜兵马司官,而镌松三秩,谪山西布政司照磨。神宗立,擢庐州推官,终山西副使。

张应治,秀水人。在垣中抗疏,多可称。为高拱所恶,出为九江知府。终山东副使。

郑履淳,字叔初,刑部尚书晓子也。举嘉靖四十年进士,除刑部主事,迁尚宝丞。隆庆三年冬,疏言:

顷年以来,万民失业,四方多故,天鸣地震,灾害洊臻,正陛下宵旰忧勤时也。夫饥寒迫身,易为衣食,嗷嗷赤子,圣主之所以为资。不及今定周家桑土之谋,切虞廷困穷之惧,则上天所以警动海内者,适足以资他人矣。今最急莫如用贤。陛下御极三祀矣,曾召问一大臣,面质一讲官,赏纳一谏士,以共画思患豫防之策乎?高亢暌孤,乾坤否隔,忠言重折槛之罚,儒臣虚纳牖之功,宫闱违脱珥之规,朝陛拂同舟之义。回奏蒙谴,补牍奚从?内批径出,封还何自?纪纲因循,风俗玩悽。功罪罔核,文案徒繁。阍寺潜为厉阶,善类渐以短气。言涉宫府,肆挠多端。梗在私门,坚持不破。万众惶惶,皆谓群小侮常,明良疏隔,自开辟以来,未有若是而永安者。伏愿奋英断以决大计,勿为小故之所淆;弘浚哲以任君子,勿为嬖昵之所惑。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疮痍,分昭阳细务之勤而和庶政。以蛮裔为关门劲敌,以钱谷为黎庶脂膏。拔用陆树声、石星之流,嘉纳殷士儋、翁大立诸疏。经史讲筵,日亲无倦。臣民章奏,与所司面相可否。万几之裁理渐熟,人才之邪正自知。察变谨微,回天开泰,计无逾于此。

疏入,帝大怒,杖之百,系刑部狱数月。刑科舒化等以为言,乃释为民。神宗立,起光禄少卿,卒。

陈吾德,字懋修,归善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授行人。隆庆三年,擢工科给事中。两广多盗,将吏率虚文罔上。吾德列便宜八事,皆允行。明年正月朔,日有食之,已而月复食。吾德言:“岁首日月并食,天之大灾,陛下宜屏斥一切玩好,应天以实。”诏遣中官督织造,吾德偕同官严用和切谏,报闻。帝从中官崔敏言,命市珍宝,户部尚书刘体乾、户科都给事中李已执奏,不从。吾德复偕已上疏曰:“伏睹登极诏书,罢采办,蠲加派,且云‘各监局以缺乏为名,移文苛取,及所司阿附奉行者,言官即时论奏,治以重典’,海内闻之,欢若更生。比者左右近习,干请纷纭,买玉市珠,传帖数下。人情惶骇,咸谓诏书不信,无所适从。迩时府库久虚,民生困瘁,司度支者日夕忧危。陛下奈何以玩好故,费数十万赀乎!敏等献谄营私,罪不可宥。乞亟谴斥,以全诏书大信。”帝震怒,杖已百,锢刑部狱,斥吾德为民。

神宗嗣位,起吾德兵科。万历元年,进右给事中。张居正柄国,谏官言事必先请,吾德独不往。礼部主事宋儒与兵部主事熊敦朴不相能,诬敦朴欲劾居正,属尚书谭纶劾罢之。既而诬渐白,吾德遂劾儒,亦谪之外。居正以吾德不白己,嗛之。未几,争成国公朱希忠赠定襄王爵,益忤居正。及慈宁宫后室灾,吾德力争,出为饶州知府。有盗建昌王印章者,遁之南京见获。居正客操江都御史王篆坐吾德部下失盗,谪马邑典史。御史又劾其莅饶时违制讲学,用库金市学田,遂除名为民。居正死,荐起思州推官,移宝庆同知,皆以亲老不赴。后终湖广佥事。

李已,字子复,磁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除太常博士,擢礼科给事中。隆庆中,频诏户部有所征索。尚书刘体乾辄执奏,已每助之,以是积失帝意。及争珍宝事,遂得祸。未几,刑科给事中舒化等请释已,刑部尚书葛守礼等因言:“朝审时,重囚情可矜疑者,咸得末减。已及内犯张恩等十人,谳未定,不列朝审中。苟瘐死犴狴,将累深仁。”帝乃释已,恩等系如故。法司以恩等有内援,欲借以脱已。及已独释,众翕然称帝仁明。

神宗立,荐起兵科都给事中。奏言:“陛下初基,弊端尽去,传奉一事,岂可尚踵故常。内臣即有勤劳,当优以金帛,名器所在,不容滥设。”帝嘉纳之。御史胡涍建言得罪,已首论救。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去取边将不当。平江伯陈王谟罪废,复夤缘出镇湖广,已力争得寝。擢顺天府丞,迁大理右少卿。疏请改父母诰命,日已暮,逼禁门守者投入。帝怒,谪常州同知。

初,已与吾德并敢言,已尤以直著。两遭摧抑,颇事营进。后为南京考功郎中。九年京察,希张居正指,与尚书何宽置司业张位、长史赵世卿察典,遂得擢南京尚宝卿。三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保定六府。逾年,罢归,卒。

胡涍,字原荆,无锡人。嘉靖末举进士。历知永丰、安福二县,擢御史。神宗即位之六日,命冯保代孟冲掌司礼监,召用南京守备张宏。涍请严驭近习,毋惑谄谀,亏损圣德。保大怒,思倾之。其冬,妖星见,慈宁宫后延烧连房。涍乞遍察掖廷中曾蒙先朝宠幸者,体恤优遇,其余无论老少,一概放遣。奏中有“唐高不君,则天为虐”语。帝怒,问辅臣,二语所指为谁。张居正对曰:“涍言虽狂悖,心无他。”帝意未释,严旨谯让。涍惶恐请罪,斥为民。逾年,巡按御史李学诗荐涍。诏自后有荐者,并逮治涍。久之,卒。

汪文辉,字德充,婺源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。隆庆四年,改御史。高拱以内阁掌吏部,权势烜赫。其门生韩楫、宋之韩、程文、涂梦桂等并居言路,日夜走其门,专务搏击。文辉亦拱门生,心独非之。明年二月,疏陈四事,专责言官。其略曰:

先帝末年所任大臣,本协恭济务,无少衅嫌。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,遂潜察低昂、窥所向而攻其所忌。致颠倒是非,荧惑圣听,伤国家大体。苟踵承前弊,交煽并构,使正人不安其位,恐宋元祐之祸,复见于今,是为倾陷。

祖宗立法,至精密矣,而卒有不行者,非法敝也,不得其人耳。今言官条奏,率锐意更张。部臣重违言官,轻变祖制,迁就一时,苟且允覆。及法立弊起,又议复旧。政非通变之宜,民无画一之守,是为纷更。

古大臣坐事退者,必为微其词;所以养廉耻,存国体。今或掇其已往,揣彼未形,逐景循声,争相诟病,若市井哄瘩然。至方面重臣,苟非甚奸慝,亦宜弃短录长,为人才惜。今或搜抉小疵,指为大蠹,极言丑诋,使决引去。以此求人,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?是为苛刻。

言官能规切人主,纠弹大臣。至言官之短,谁为指之者?今言事论人或不当,部臣不为奏覆,即愤然不平;虽同列明知其非,亦莫与辨,以为体貌当如是。夫臣子且不肯一言受过,何以责难君父哉?是为求胜。

此四弊者,今日所当深戒。然其要在大臣取鉴前失,勿用希指生事之人。希指生事之人进,则忠直贞谅之士远,而颂成功、誉盛德者日至于前。大臣任己专断,即有阙失,孰从闻之?盖宰相之职,不当以救时自足,当以格心为本。愿陛下明饬中外,消朋比之私,还淳厚之俗,天下幸甚。

疏奏,下所司。拱恶其刺己,甫三日,出为宁夏佥事。修屯政,蠲浮粮,建水闸,流亡渐归。御史富平孙丕扬忤拱,为希指者所劾。方行勘,文辉抗言曰:“毛举细故,齮晷正人,以快当路之私,我固不肯为,诸君亦不可也。”于是缓其事。未几,劾者先得罪去,丕扬竟获免。神宗嗣位,拱罢政,召为尚宝卿。寻告归。久之,有诏召用。未赴卒。

刘奋庸,洛阳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授兵部主事。寻改礼部兼翰林待诏。侍穆宗裕邸。进员外郎。穆宗即位,以旧恩,擢尚宝卿。已,藩邸旧臣相继柄用,独奋庸久不调。大学士高拱亦故官也,再起任事,颇专恣,奋庸疾之。隆庆六年三月,上疏曰:

陛下践阼六载,朝纲若振饬,而大柄渐移;仕路若肃清,而积习仍故。百僚方引领以睹励精之治,而陛下精神志意渐不逮初。臣念潜邸旧恩,谊不忍默。谨条五事,以俟英断。

一、保圣躬。人主一身,天地人神之主,必志气清明,精神完固,而后可以御万几。望凝神定志,忍性抑情,毋逞旦夕之娱,毋徇无涯之欲,则无疆之福可长保也。

二、总大权。今政府所拟议,百司所承行,非不奉诏旨,而其间从违之故,陛下曾独断否乎?国事之更张,人才之用舍,未必尽出忠谋,协公论。臣愿陛下躬揽大权,凡庶府建白,阁臣拟旨,特留清览,时出独断,则臣下莫能测其机,而政柄不致旁落矣。

三、慎俭德。陛下嗣位以来,传旨取银不下数十万,求珍异之宝,作鳌山之灯,服御器用,悉镂金雕玉。生财甚难,靡敝无纪。愿察内帑之空虚,思小民之艰苦,不作无益,不贵异物,则国用充羡,而民乐其生矣。

四、览章奏。人臣进言,岂能皆当。陛下一切置不览,非惟虚忠良献纳之诚,抑恐权奸蔽壅,势自此成。望陛下留神章奏,曲垂容纳。言及君德,则反己自修;言及朝政,则更化善治。听言者既见之行事,而进言者益乐于效忠矣。

五、用忠直。迩岁进谏者,或以勤政,或以节用,或以进贤退不肖,此皆无所利而为之;非若承望风旨,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,迎合权要,交荐拔以树淫朋之党者比也。

愿恕狂愚之罪,嘉批鳞之诚,登之有位,以作士气,则谠规日闻,裨益非鲜。

疏入,帝但报闻,不怒也。而附拱者谓奋庸久不徙官,怏怏风刺,相与诋訾之。给事中涂梦桂遂劾奋庸动摇国是。会给事中曹大埜亦劾拱十罪,帝斥之。给事中程文因奏拱竭忠报国,万世永赖,奋庸与大埜渐构奸谋,倾陷元辅,罪不可胜诛。章并下吏部。拱方掌部事,阳为二臣祈宽。帝不许,竟谪大埜乾州判官,奋庸兴国知州。梦桂、文皆拱门生。梦桂极诋奋庸,文则盛称颂拱,又尽举大埜奏中语代拱剖析,士论非之。奋庸谪官两月,会神宗即位,遂擢山西提学佥事。再迁陕西提学副使。以病乞归,卒。

大埜,巴县人。其劾拱,张居正实使之。万历中,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以贪劾免。

赞曰:世宗之季,门户渐开。居言路者,各有所主,故其时不患其不言,患其言之冗漫无当,与其心之不能无私;言愈多,而国是愈益淆乱也。汪文辉所陈四弊,有旨哉!论明季言路诸臣,而考其得失,当于是观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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